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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小学供餐历史与配餐

2011年7月27日 Pan小月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日本最早的学校供餐

据说始于1889年山形县鹤岗町(现在的鹤岗市)私立忠爱小学校。家境贫寒、不带盒饭的孩子很多。建立该校的僧人就提供饭团、烤咸菜的午餐。大家都很喜悦享用。

学校供餐的历史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为此,忠爱小学还立起“首次开始供餐的学校”的纪念碑。人们都认为供餐对孩子们是天大的好事,逐步推向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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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还在使用陶瓷餐具,学校供餐的气氛更接近于在家里吃午饭。

战争开始后,1941年起,食品供应不足,许多学校也不能继续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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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对6大都市的小学生实施学校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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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战争结束,但粮食缺乏依旧,那时小学6年级孩子的体格就如同现在4年级孩子。

1946年,教育、民政、农林三部副部长发布《普及奖励学校实施供餐》的通知,12月24日在东京、神奈川、千叶开始学校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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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因为12月24日不供餐,就把一个月后的1月24日至30日,定为学校供餐周,届时提供特殊菜单等纪念此事。

1947年,全国城市约300万儿童开始享用学校供餐,还开始使用美国无偿提供的脱脂奶粉
1949年,接受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捐赠的脱脂奶粉
1950年,使用美国的小麦粉,8大都市的小学生都享受到了供餐。
1951年,全国掀起了要求国库补贴、继续学校供餐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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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国库开始补贴小麦粉价格50%,4月起,全国所有小学校都实现了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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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学校供餐法开始实施,供餐作为教育的一环,目的在于培养孩子对餐饮的正确理解、好的习惯,丰富校园生活,养成开朗的人际交往性格,已经在全国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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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教育部管理局局长下发了“学校供餐牛奶的处理要领”通知,脱脂奶粉牛奶转换。但完全转变成牛奶还是很久以后的事。

1963年,实现了国库对脱脂奶粉的全额补贴,推进了全面实施牛奶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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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餐的面包规定为纺锤形面包。但从1955年末开始用油炸面包等加工过的面包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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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关东地区为中心,开始使用软面(先熟再煮的面 译者注)做供餐。开袋的感觉至今很多人还记忆犹新。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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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体育局长就“学校供餐的饮食内容”发出通知,规定了食品构成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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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开始供应米饭。与纺锤形面包时代相比,菜品的种类不断增加。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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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从瓶装牛奶变化为纸包装牛奶。还能够喝到透明锥形容器装的牛奶。从牛奶容器能够捕获到时代的变迁。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1994年,由于1995年大米歉收。学校供餐使用市场流通的米。这是前所未有的。
1996年,发生了病原大肠杆菌O157引起的食物中毒死亡事件。
2000年,已经可以使用市场流通的大米了。

与战争时期相比,已经是豪华的配餐了。时至今日,已经能够提供精心考虑营养平衡、味道鲜美的供餐了。

下厨房-日本小学供餐史

希望大家不忘感恩之情,吃的干干净净。

版权声明:
本文原文出处:学校給食の歴史
中文翻译来自:译言网 南岳

刘瑜:厨房政治

2011年7月25日 Pan小月

一般来说,一个厨房的干净程度,是和这个宿舍里中国人的数量成反比的……两年来,我们厨房的环境,一直在像中东局势那样稳步恶化,期间我经历了“以德服人”、“以德吓人”、“以德骂人”三个阶段……

下厨房 刘瑜 厨房政治

我是我所住的这个宿舍楼的“居住顾问”。这个职位,说好听点,叫楼长,说难听点,就是居委会大妈。我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这栋楼需要一个居住顾问。我们有superintendent,也有security guard,还有清洁工。这么多管理人员,显然架空了我这个楼长,于是我几乎是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做各种“思想工作”。

我的工作一般是这样展开的:某个学生或者清洁工找上门来,痛诉他们宿舍有什么什么问题,让我出兵干预一下,然后我召集大家开会,语重心长地告诫大家做人的道理。群众经常反映的问题包括:厨房太脏了;有人偷冰箱的东西;有人太吵了;有人回来太晚;客厅里堆满了东西,等等等等。就在上个星期,两个10 楼的女孩来找我,拽我上去目睹“犯罪”现场。我说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我说不行吗,她们说不不不,你一定要一睹为快。我以为什么振奋人心的风景呢,结果我到了10楼,发现她们让我欣赏的,是马桶里一大砣屎。那砣屎玲珑有致、仪态万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很具有观赏性。可是她们远远地站在一边,脸上写满了振奋、惊恐、恶心、害怕,仿佛马桶里是一只会咬人的野兽,我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豪迈地把屎冲了下去。

这就是我的工作。除了“为人民服务”,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在过去这三年里,我象一个政治辅导员那样,在我们这栋楼上下奔波,四处走访,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其间,我成功化解了一个尼泊尔人和一个印度人的纠纷:据说那个尼泊尔人老是回家太晚,而那个印度人就用半夜起来大声朗诵课本来抗议;我还调解了一个台湾女孩和一个日本女孩的矛盾:那个台湾女孩老喜欢开着窗户,而那个日本女孩就用把她的内裤扔到窗台上抗议;还有一次,我成功制止了一个噪音问题,据说一个似乎是菲律宾也可能是柬埔寨的女孩,信仰一种奇怪的宗教,每天在房间里大声地祷告,以至于她的邻居告上门来……总之,此类先进事迹,不胜枚举。我一边深入基层为群众排忧解难,一边领略世界各国人民具有民族特色的变态方式,可以说一举两得,获益匪浅。

但是,我面临的最严重考验,也就是我迄今没有克服的困难,是我自己的宿舍。确切地说,是我宿舍的厨房问题。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宿舍的格局。这是一个十人共享的宿舍,男女混住,每人有自己的房间,但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共享。别误解,卫生间有男女两个。一般来说,一个厨房的干净程度,是和这个宿舍里中国人的数量成反比的,原因很简单:中国人爱做饭。而且做起饭来,绝不象老外包一个三明治那么简单,而是声势浩大,每一场饭做下来,厨房里象发生过一场战争一样“横尸遍野”:灶台上全是油腻,地上全是青菜叶子,水池子里全是饭粒,柜台上全是没洗的碗筷。

我们宿舍的厨房很不幸,十个人里面有六个中国人。其中又有四个中国男生。我原以为男生多的话,厨房应该清静一些,毕竟,男生有几个爱做饭的呀。但是,事实证明,这四个男生,做起饭来,一个比一个有激情,一个比一个声势浩大,都把对祖国的思念之情化为了巨大的做饭热情,每天在厨房里将美国没有猪肉味的猪肉和中国人没有生活情趣的生活炒得乒乓作响。相比之下,倒是我们两个女生,一个星期也就做那么一两次饭,可以说有愧于祖国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

仿佛还嫌形势不够严峻似的,新搬来一个阿联酋的阶级兄弟,竟然也是个做饭爱好者。甚至连一个住在走廊尽头的美国女孩,一反美国人从来不动油锅做饭的常态,竟然也时不时地西里哗啦地炒青椒丁。于是,我们可怜的厨房,象是八国联军手下的中国,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都硝烟弥漫、横尸遍野。

虽然横尸遍野,但是按理说,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解决方法很简单:打扫啊。虽然我们这栋楼有清洁工,但是清洁工只是一个星期来打扫一次,根本无法对付我们厨房狂放不羁的做饭形势,所以每天的基本维持,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我们的居住合同里,也明文规定了做饭以后要自己打扫,“法理”上来讲,这没有什么可争议的。打扫本来也挺简单,就是每天做完饭以后,擦一擦灶台,切菜用的柜台,洗洗锅碗瓢盆,把池子里的东西捞干净,仅此而已了。

但是,这个看起来似乎很简单的目标,却始终无法实现。现在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厨房,你就知道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因为有了“社会”,也就是有了两个以上的人,变得如何复杂险峻起来。走进我们的厨房,首先映入你眼帘的是灶台,灶台上铺着一层深黄色的混合着油腻、菜汤、肉汁、饭粒、及其它不明物的物质,看了之后,保证你本来想吃4两饭的会只能吃下2两,能吃下2两的,就不能再吃下了,如果本来就吃不下饭的,肯定还能吐出来点。然后,转身,你会看到一个白色的柜台,柜台的雪白,与躺在上面的几棵葱片的绿色、切肉板上流下的血水的红色、及其来路不明的肉汤的黄色,可以说相映成趣。对了,虽然我们这个楼规定公共空间上不应当放私人物品,但是柜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3、4 个电饭煲,想要在葱片、血水、肉汤和电饭煲之间找到一个放切菜板的位置,也需要一些统筹规划的智慧。顺便提一下,在这些电饭煲当中有一个电饭煲,长达两年之久,外面挂着两道长长的鼻涕状物质,能够每天欢快地吃下里面煮出来的饭的人,可见其胃口之好。其它的,水池子、垃圾篓、地面等等情况,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反正大家可以顺着我描述的情形继续想象。总之,我们这个六平米左右的厨房,可以说是一个胃口的地狱,小强的天堂。事实上,我们这个宿舍里,小强的队伍也的确稳步发展,很有点要从连级单位扩展到师级单位的架势,与同样在迅猛发展的老鼠兵团瓜分地盘。

这种局势的形成,有一个慢慢恶化的过程。我一共在这个公寓住了5年,前三年,可以说是基本和平期。那时虽然也有过不少中国人出入做饭,但是大家都遵纪守法,和平共处。期间只有一个印度女孩捣乱,但她也只住了一年就搬走了。后面一年半,由于几个老室友的搬走,两个酷爱做饭的中国男生A和B的加盟,厨房的形势急转直下,可以说是厨房下滑期。最后这半年,由于又有两个中国男生C和D和那个阿拉伯兄弟E的加入,厨房的形势一落千丈,进入谷底。我和厨友之间的持久战,就是两年前开始的。这个过程,这么说吧,重新书写了我对人性的认识,彻底改造了我的政治观。

这两年里,无数次,我问苍天,问大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可以这么不讲理,这么没有公德心,以至于无论你用和风细雨的微笑外交,还是暴风骤雨的撕破脸皮外交,都无法使他们每天做饭之后花上几分钟打扫一下厨房????

苍天无语。大地叹息。

如果说两年前我是哈马斯“沟通理性”、“协商民主”的信徒,今天的我,由于这个厨房经历,更接近了施特劳斯式的用强力捍卫自由民主的信念。如果说两年前,我对“制度主义”有一种迷信,由于这个厨房经历,今天的我,对文化如何影响制度的实施、降低制度的成本,有了更深的认识。如果说两年前的我会随随便便轻轻松松把一个政治家说成恶棍白痴,今天的我,可能对他们抱有更多的同情和尊重。如果说两年前的我更倾向问的问题是,为什么拉美、非洲、甚至亚洲一些国家的宪政试验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今天的我,会反过来问:为什么宪政会在欧美国家成功?因为现在我更多地意识到,民主宪政的失败几乎是“必然” 的,而成功才是“偶然”的。

人的非理性、顽固、自私之地步,让我觉得匪夷所思。原先它刚到达月球时,我以为已经到达了极限,现在它已经到达了火星,还在飞驰。比大海更深不可测的,是天空。比天空更深不可测的,是人的心灵。

总之,我以前高估了人的理性程度,高估了沟通的可能性和有效性,而我的一系列政治观念都是建立在这种相对的乐观之上,现在这个基础变了,一切观念都需要调整。可以说,这个厨房斗争经历,是继在网上时政论坛的辩论之后、第二个沉重打击我对人类理性信心的亲身经历。如果可能,我真想拽住我们宿舍那几个哥们的衣领,悲愤地大喊“还我希望”!

这不是说笑,也不是上纲上线。一个10人的厨房,“宪政”就如此之难,一个几亿人的社会,其中再加上阶级、教育、经济、地域等等变量,能够治理好,和平、稳定、发展,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两年前,我以为,让大家饭后擦擦灶台清理一下水池子,实在是个毛蒜皮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有人由于以前没有集体公寓生活的经验,所以没有养成好习惯的话,我去沟通一声,打个招呼,让伊注意,事情也就解决了。这种案例,以前的三年里也有过n个,都是说一两次,基本就都改邪归正了。

但是,不。没有这么简单。

两年来,我们厨房的环境,一直在象中东局势那样稳步恶化,期间我经历了“以德服人”、“以德吓人”、“以德骂人”三个阶段,至今也没有扭转这种恶化的局势。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政治辅导员,这是我的工作中受到的最大挫折,是我在任期间的“厨房门”事件。

在以德服人阶段,也就是这两年的前半年里,我一直带着居委会大妈的亲切笑容,友好地、善意地解释宿舍的政策法规,有的时候,说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了,就在厨房里贴个条,写些“请做饭后打扫卫生”之类的提示,末了,还总是要加上一个甜甜的“非常感谢”和一个胖胖的感叹号。有一次,我甚至给A和B两个人写了一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email,“请求”他们饭后打扫卫生。

顺便说一句,A和B以前是国内某著名理工科大学的同学,后来进来的C和D是他们的师弟。这个楼里,住着他们浩浩荡荡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一大群,经常一起在我们宿舍做饭开party打牌什么的。我想他们的“人多势众”,也是他们“为所欲为”的一个因素。当然,他们每个人的恶劣程度并不一样,其中有一个新来的C,为人至少还挺热情友好的。那个阿拉伯兄弟E,开始也是打扫卫生的,不过后来他告诉我他已经“tired of cleaning up for others”了。

但是,我的理性说服没有见效。事情不见好转。每每问及他们,总是说好好好,会打扫会打扫。但是第二天进到厨房,还是我在上面描述的情形。

然后,我进入了愤怒声讨阶段,我不再跟他们正面交涉,贴的纸条上也没有了“非常感谢”。甚至有两次和当事人发生正面的冲突。还有一次,我一走进厨房看见灶台史无前例的油腻,柜台史无前例地混乱,忍无可忍发了一次5.5级的脾气。那次,我贴在橱柜上的note是小诗一首:

为什么就不能打扫一下呢?
为什么?
享受脏?
热爱惹毛别人?
操你大爷.

当然,那首小诗很快被人扯了下来。事已至此,就更不可能好转了。这种情形,维持了一年。

顺便说一句,大家不要以为是我有洁癖。这一点,我妈可以提供罄竹难书的证明。事实上,其他几个室友,都跟我抱怨不断,只不过他们用厨房相对少,所以也没有我这么难以忍受。以前我在博客里提到过的那个老头Steve,也告诉我这是“30年来碰到的最脏的一屋人”。那个时不时炒炒丁的美国女孩,也告诉我她已经“害怕去厨房”了。我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做饭频率急剧下降,从一个星期4、5次降到一个星期1、2次。实在无法忍受每次走进厨房那种扑面而来的脏乱臭,仿佛是又挨了ABCDE合起伙来煽的一记耳光。如果不是因为我做这个居住顾问,学校让我免费住房子,我恐怕也早就搬走了。

去年秋天,CDE搬进来(期间A搬走)。很快,他们融入了我们厨房的优良传统,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向孤陋寡闻的Steve展示了什么叫真正的没有最脏只有更脏。到这个阶段,说实话,我反而豁然开朗,“出离愤怒”了。我反正是很少做饭了,搞乱厨房的“黑手”同时也成了自己行为的“受害者”——把其他所有本来也爱做饭的人挤走吓跑以后,他们自己用厨房最多啊。这跟红卫兵当年砸烂一切公检法之后没有了斗争对象、于是开始内讧一个道理。想到这里,想到A要去收拾B丢在池子里的垃圾,C要把菜板放在D弄脏的柜台上面,我简直有点幸灾乐祸了。活该,我心想,在一个无政府的社会里,只有以毒攻毒,以暴制暴。

话又说回来,我自己每次做完饭后,还是要照样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不但把自己做饭那一块儿擦干净,而且把其他人弄脏的地方擦干净。为了方便那些愿擦灶台的人,我甚至买了8卷卫生纸,免费提供给那些愿意打扫的人。我用我的方式,对他们表达无声的抗议。

两年来,无论在理性说服期,还是愤怒声讨期,出离愤怒期,面对这个厨房,作为一个政治学的博士生,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理性、和谐、正义的公共秩序是否可能?如果可能,它的条件是什么?如果不可能,它的障碍是什么?

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想过。孔子也想过。制度学派的诺斯想过。新儒家的政治家李光耀也想过。我相信那些刚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类人猿,为一块没撒盐的烤肉而掐作一团时,也都发愁过这些个问题。这就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区别:今天的我们,已经不再象2000年前那样思考如何发明轮子、如何使用耕牛了,但是今天的我们仍然在思考如何构造一个社会秩序使得人与人之间不互相残杀、互相伤害、甚至还能够丰衣足食。我们的大脑几千年来飞速进化发展,而我们的人性并不比2000前完善多少。我不知道当初那些哲学家的思考是不是由于和老婆就厨房卫生问题掐架引起的,反正我觉得,不把这个厨房问题想清楚,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政治哲学家。

自由主义者假定人性自私,是有道理的。这不是说自由主义假定每个人都很自私,而是说人性可能非常自私。秦晖老师说过,十个人里面有一个自私,自由主义的假定就成立了。而共产主义的前提,是十个人里面必须十个都无私。哪个前提假设更苛刻,显而易见。

因为人性里面有自私的成分,所以要建立一套奖罚机制,引导人们理性地趋利弊害。这就是制度主义的观点。比如,如果我们规定,每打扫一次卫生,发奖金100块,估计大家都得抢着去打扫了。又比如,如果我们规定,凡是不打扫卫生的人,都要挨一个黑人肌肉男的暴打,估计大家也都硬着头皮去打扫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社会需要私有产权来实现责权利明晰、需要政府、警察和法院来强制实施法律。

如果相信人都是有强烈集体观念的,或至少能够被说服得有集体观念的,那就不需要奖罚制度了,有“思想改造”就行了。象我这个政治辅导员那样,与大家苦口婆心地畅谈人生理想,从马克思的无产阶级意识,谈到毛主席的学习雷锋好榜样,从江书记的以德治国讲到胡书记的和谐社会,唐得大家头痛欲裂精神恍惚,宁愿老老实实去打扫厨房,也不愿听我的哄嘛密嘛密哄,那当然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

但是显然,我的“思想改造”行动失败了。这就要回归制度了。如果我能够慷慨地每天花100美元“悬赏打扫”,或者雇佣一个黑人肌肉男每天跑到我们厨房来举哑铃,制度当然就解决问题了。问题是,我没有、就是有也舍不得提供这个钱。如前所述,我们的居住合同里面明文规定了做饭以后必须打扫卫生,应该说是有相关制度的。但是问题是,这个制度实施的成本太高了。从道理上来说,如果我把这个案子提交给学校的居住办公室,闹到把他们扫地出门,这是一个对他们不打扫卫生的“制度惩罚”。但是,我要“立案”,必须首先揪出在他们这群人当中到底哪一个或者哪几个是真正的、持续的“凶手”,这就意味着我每天要在厨房里守着,看谁做了饭,谁没有打扫卫生,而我们这个厨房,大家做饭时间可以从早上8点蔓延到午夜2点,我没有时间精力、就是有也舍不得提供这个时间精力去站在厨房守株待兔。更不要说这其中可能牵涉到的正面冲突、死不认帐、他们联合倒打一耙、与居住办公室周旋、时间上的漫长周期。作为一个“理性人”,对我来说,更“划算”的做法,是少做饭、少去厨房、狂吃沙拉和中国外卖而已。

这就是说,虽然“思想改造”失败了,但是“制度奖罚”的成本也太高。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力量能够维持一个“和谐厨房”呢?事实上,我住在这个宿舍前三年的经历,证明了一个“和谐厨房”不是不可能的呀。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一个最平庸的解释:自觉。而责任的自觉、公德的自觉、对制度条文的尊重、对他人的体谅、对环境的爱护,说到底,是一个文化的问题。

这不是说制度不重要。事实上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相信制度的力量,以及制度改造文化的力量,也就是更相信举着哑铃的黑人肌肉男的力量。但是,由于制度涉及到一个实施成本的问题,我越来越接受的看法是,制度固然重要,而文化是降低制度实施成本最有效的因素。

前天晚上,我又一次以居委会大妈的身份,召集宿舍里几个经常做饭的人,开了一个会。开这个会,说实话,主要并不是因为愤怒。事实上,我早不 care了,反正过几个月就搬走了,3、4月份还要回国一趟,现在也很少做饭,所以我还能在这个厨房做饭的次数,已经屈指可数,实在没有理由care厨房的风景是否怡人。我开这个会,更主要的,是出于科学上的好奇心和政治上的实验感。就“科学”而言,无论从政治学、心理学、社会学、法学、论理学哪个角度,我都想了解这种“宁可让自己痛苦也不能让别人好过”的心理机制到底是如何在社会互动中形成、运转的。从“政治”上来说,我不甘心自己带着这个失败的烙印“卸任”,我想说服自己,人的自私、狭隘、不负责任是有限度的,我想修复自己对人性的信心。我想在“退休”之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我甚至无法通过理性的方式说服同宿舍的几个人做饭后打扫卫生,我怎么能去说服自己相信哈马斯的“沟通理性”理论呢?我怎么能相信自己最推崇的“协商式民主”观念呢?我怎么能够承认公共领域、公民社会在中国文化里面的可能性呢?而沟通理论、协商民主,发达的公民社会,正是我无论从学理上还是情感上最向往的东西。对理性的信念,说得严重一点,是象文字、音乐、辣酱那样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

应该说,这次会议还算是一个团结、胜利、圆满的大会。自然,每个人都声称自己从来都是打扫卫生的,每个人都认为打扫卫生是应该的,每个人都宣称以后一定会好好打扫卫生。至少,这说明大家还是有一个基本的是非观。

第二天晚上走进厨房,做饭已经偃旗息鼓的厨房……依然是横尸遍野。

我不愤怒,但是恐惧。

仿佛一部恐怖片定格在最后一个幸存者一转身时恐惧的眼神里。

本文收录在刘瑜《送你一颗子弹》一书中。

刘瑜:作家,诗人,网名Drunk Piano,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2000年-2007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获得博士学位,并在哈佛大学做博士后研究,曾任英国剑桥大学政治系讲师,现为清华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政治系副教授。

「下厨房周刊009」大暑三伏天

2011年7月22日 Pan小月

下厨房美食菜谱网 周刊

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7月23日,大暑。正值“中伏”前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期。所谓冬补三九,夏补三伏。鸽子等家禽都是大暑进补的上选。家禽肉的营养成分主要是蛋白质,其次是脂肪、微生物和矿物质等,相对于家畜肉而言,是低脂肪高蛋白的食物,其蛋白质也属于优质蛋白。尤其是经过一个冬春摄食的老鸭,骨骼更健壮,肌肉更丰满。因其常年在水中生活,性偏凉,有滋五脏之阳、清虚劳之热、补血行水、滋阴养胃、利水消肿的功效。所谓大暑老鸭胜补药。

老鸭笋干汤

1. 老鸭洗净,剁成大小均匀的块,笋干用温水泡发泡软捞出沥干水,姜切成片
2. 老鸭下沸水煮3分钟以去除血水。捞出,过冷水
3. 把老鸭放进煲汤锅里,注入足量的冷水,大火烧开,捞去汤表面的泡沫,放下姜片和笋干,倒料酒,转小火煲3个半小时
4. 开盖,放盐调味,再焖半小时即可

更多时令菜谱

【红豆烧仙草】仙草又名凉粉草、仙人草,由于其神奇的消暑功效,被誉为“仙草”。

【姜汁撞奶】冬吃萝卜夏吃姜,夏天虽热,体内却易积聚寒气致腹泻,适量吃姜可暖胃。

【荔枝桂花蜜炖蛋】大暑气温较高,人体新陈代谢增快,能量消耗大,蛋白质的供应必须酌量增加。

【玫瑰薄菏茶】夏季天气炎热,心情更容易感到烦躁。在繁忙的工作之后,为自己冲上一杯玫瑰薄荷茶,淡淡的茶香,丝丝的清甜,让身心都感到愉悦,不仅能缓解疲劳,更有消热去暑、美容养颜的功效。

更多时令食材

新鲜莲子丝瓜冬瓜空心菜茼蒿豇豆毛豆苋菜莴苣番茄、莲黄瓜茄子玉米绿豆西兰花洋葱、辣椒、荠菜油菜芹菜瓠瓜
荔枝杨梅葡萄蓝莓、山竹、榴莲西瓜香瓜香蕉芒果、李

大暑养生小常识

高温和潮湿是大暑时节的主要气候特点。大暑期间饮食要特别注意,可多吃例如丝瓜冬瓜等消暑清热、化湿健脾的食品。
在夏天孩子爱出痱子,家长应该使用略高于人体皮肤温度的水给孩子洗澡。洗完澡后,不能马上给孩子搽痱子粉等爽身用品,因为痱子粉会与汗液混合,堵塞毛孔,同样也会引起或加重痱子。
大暑是全年温度最高,阳气最盛的时节。民间有饮伏茶、晒伏姜、烧伏香等习俗。在养生保健中常有“冬病夏治”的说法,故对于那些每逢冬季发作的慢性疾病,如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支气管哮喘、腹泻、风湿痹症等阳虚症,是最佳的治疗时机。有上述慢性病的朋友,在夏季养生中尤其应该细心调养,重点防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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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猫屎咖啡”

2011年7月21日 Pan小月

下厨房美食生活网 猫屎咖啡

今年5月,下厨房在《恶趣味——史上最惊悚食物》这篇博客文章中,提到过传奇的“猫屎咖啡”。这一价值连城、饱受争议的饮料,勾起了不少人强烈的好奇心。你或许早已听说过这种咖啡,但知之不多,今天我们就来彻底掀开它神秘的面纱,讲述猫屎背后的故事。

猫屎咖啡其实叫麝香猫咖啡(Kopi Luwak),产于印尼,是全世界最贵的咖啡之一。麝香猫是一种栖息在树上的野生动物,杂食,它们生性孤僻,喜欢夜行,只在印尼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才有。印尼人叫它们“Luwak”。Luwak 喜欢挑选咖啡树中最成熟香甜、饱满多汁的咖啡果实当作食物。而咖啡果实经过它的消化系统,被消化掉的只是果实外表的果肉,坚硬无比的咖啡原豆会被 Luwak排出体外。经过这一消化过程,咖啡豆产生了神奇变化,风味独特,味道特别香醇,是其他咖啡豆无法比拟的。一般咖啡豆的制作过程,是将咖啡果实经日晒后,除去果皮、果肉和羊皮层,最后取出咖啡豆。而Luwak的消化系统破坏了咖啡豆中的蛋白质,从而使咖啡苦味降低,增加了圆润口感。从Luwak的粪便中提取、加工出来的咖啡原豆,就是猫屎咖啡了,它们口味独特,还有一个原因,是Luwak的性器官附近有一个腺体,分泌乳白色油脂,这种油脂一直是香水业珍贵的原料,连莎士比亚的剧作《李尔王》中也有这样的对白——“请给我一点Luwak的香油,刺激我的灵感。”

下厨房美食菜谱网_猫屎咖啡

由于生产这些咖啡豆的是原本数量就很稀少、并且踪迹不定的野生动物,难以控制、量产,因此麝香猫咖啡的数量极稀少,全球年产量不超过400公斤。一袋50克的咖啡豆价值1500元,只能泡3——4杯。折算下来,一杯售价约为400元人民币。

印尼长久以来种植品质出众的咖啡豆,咖啡也是他们重要的经济支柱。印尼咖啡农一度视麝香猫为死敌,因为最好的咖啡果实都被它们吃了。但不知何时开始,有人尝试着在麝香猫的粪便中挑出咖啡豆来制作风味独特的咖啡,还广受好评,从此麝香猫不再是敌人,当地的农民们每到咖啡成熟季节,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森林内收集麝香猫的粪便。

然而,一切自然行为被人为地与利益相联系后,总难免变味。为了追求更大利润,农民开始将野生的麝香猫捉回家中饲养,以便可以更方便地收集粪便,产出更多猫屎咖啡。甚至将麝香猫囚禁在笼子里,只提供咖啡果实给这些杂食动物,不让它们吃任何别的食物。这样急功近利制作出来的猫屎咖啡,成色味道都大为逊色,可即便这样,依旧量少价高,非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

下厨房小编忍不住想到不法商人活熊取胆的残酷画面,想必被圈养起来的Luwak,只能吃咖啡果,生存的意义就在于吃了拉,一定也心情郁闷,没有其他食物的配合,恐怕连粪便的风味也大打折扣。

最先把Kopi Luwak咖啡引进美国的蒙塔纳斯公司(M.P. Mountanos)指出,当初听到这种体内发酵咖啡,以为是业界笑话,并未当真,后来在《国家地理杂志》看到Kopi Luwak的特别报导,这才相信。他们整整花了七年才找到稳定的供货源,开始少量引进美国。

下厨房美食菜谱网_猫屎咖啡_麝香猫

你一定想知道,这种神奇的猫屎咖啡,喝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印尼产的咖啡,原本就带有一股泥土和草药味,稠度也高居各洲之冠。Kopi Luwak的土骚味则更强,稠度几乎接近糖浆,香味很特殊,喝完后口间还会留有淡淡的薄荷清凉感觉。如果你原本就不喜欢印尼咖啡,肯定更讨厌Kopi Luwak,如果你偏好陈年咖啡豆的风味,可能会爱上它。品尝过Kopi Luwak的专家,提出两极化评价,有人比喻它为人间极品,也有人说这完全是噱头,实则难以下咽,不值得花那么多钱去买臭咖啡。对于无缘品尝的我们来说,也只能凭空想象一番了吧。

最后,再让我们来一探Kopi Luwak的制作过程:

1、收集麝香猫吃下咖啡果实后排出的粪便,从中挑出未经消化的咖啡种子。
2、剥开咖啡种子的银灰色薄膜,洗净后放在太阳下晒干。
4、经过翻炒,便制成了麝香猫咖啡豆。一斤麝香猫粪便只能提取出约150克咖啡豆,在烘焙过程中还会造成20%的损耗,因此十分稀有。

和菜头:又到一年菌子熟

2011年7月19日 Pan小月

菌子

云南之外不存在云南人,在外地并不存在专门属于云南人的某种口音,某种形貌,以及某种气味。绝大多数的云南人不喜欢离开家乡,而一旦他们离开,则会毫无痕迹地融入当地的生活,彻底消失在人群中。对于云南人来说,在外地被同乡发现并不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因为彼此都不得不触碰一个让大家都非常尴尬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离开?有那样的天空,有那样的日光,有那样的丛林,为什么你还要离开?尤其是:你怎么可以在一个没有菌的地方存活下来?

作为一个云南人,我永远不会说出“蘑菇”这个字眼。蘑菇只存在于遥远的内地,存在于植物学图鉴,在云南只有“菌”。当我用云南各地的方言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它们都确定无疑地指向家乡,指向那里的雨季,雨季里松软的红土,红土上层层叠叠的腐叶,腐叶之下菌子旋转着悄然钻出地面,就像这个字的发音。

和其它地方的不同,一个云南人生下来就在山里。无论是他的生活还是教育,都会从大山开始。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上山去玩”就是每日游戏的基本项目。我们的山要远比公园和广场多,我们的山也远比公园和广场有趣。我的父亲是我第一个向导,如果不是因为他考上大学又参加军队,那么他可能会一直保持着猎手的身份。大学教育和多年在外的军旅生活对他的改变很少,对于他而言,教会我如何在丛林里生存下去,要远比我认识几个汉字重要。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次序:我必须先成为一个山里人,然而才可能成为一个读书人。如果我在自己家乡的丛林里迷路,这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在上学之前我就学会了一堆也许后来永远不会用到的知识:如何用年轮、树冠、流水、星辰分辨方向,如何快速而安全地在丛林中前进,如何利用丛林获得必要的水和食物,制造工具,同时躲避那些致命的毒虫、洪水、深箐、植物。我们有一整套命名法,自然值得敬畏,但是当每样东西都有一个名字,你可以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时,一切都驯顺了,不再让人畏惧,甚至也不再让你为难。在所有这些名字里,我最早认识的一个就是“菌”。

云南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从11月起,干燥而温暖的风要浩浩荡荡吹上半年,这时候的大山安详宁静,并不生动。雨季在5月到来,下到10月底。 中国大陆的雨水从东南而来,逐渐北上。而云南的雨水自西而东,花盛放的时候,怒江地区进入“花汛”。要下过一整个月,雨线才会缓缓向东推进。等到5月底,6月中,雨带抵达滇中。山林有了雨水,一切都开始疯狂生长。哪怕是同一条山路,每天走过都能发现不同的花朵,不同的昆虫和动物。我的私人课程在这个时候才最适合开讲,因为在雨季的山林里,你才能遇见所有可能。我的父亲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和我讲解植物,和后来教科书上所学的完全不同。你可以把他称之为纯粹的实用主义者,因为我们对界门纲目科属种全无任何兴趣,我们只关心那些是可以拿来吃的,那些是可以拿来用的。根据我父亲的教导,作为一个山地人在理想的状态下只应该带一把小刀和火种进山——山林里什么都有,只需要去发现和制造。当他教会我辨认燧石之后,我连带火柴的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对于能够随时升起火堆的山地人来说,火柴作为一种现代文明的产物实在是太过邪恶,让人们失去了一种基本的生存能力。

很快,我就拥有了一张现代人无从消受的巨大食谱。我吃过植物的块根,它们埋藏在地下,储量丰富,而且味道甘美,可以补充身体的水分。我吃过白蚁,下过雨之后,带翅膀的蚁王和蚁后会飞出巢穴交配,可以生吃,味道不算太差,可以提供足够的蛋白质。我还吃过火漆的嫩芽,味道极为苦涩,会有一点回甜。吃它并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对它过敏,那么就可以从山里获得取之不尽的植物漆,有生之年可以用漆树籽油炖,让多一种体面的葬礼。在这部分的课程中,菌类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

认识菌类并不是为了求生,因为任何一个云南人都知道,生吃菌类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即便是非常熟悉的菌类,如果生食或者配上酒一起服用,都可能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关于菌类的第一课和食物无关,我们用它来疗伤。这是因为一个人在山林里很容易受伤,随时可能因为滑倒,或者树枝的刮擦而出现外伤,甚至血流不止的情况。伤疤对于一个山地人来说是一种荣耀,但是你也得有机会活着向别人展示才成。我们在丛林中找了很久,为了一种学名叫做马勃的菌。它在年幼时是白色的,就像圆面包。长成之后变成深褐色,不小心触及到,它会自动爆裂,弹出很多粉末。如果不慎受伤,而且伤口较大,又没有任何消毒和处理的器具,就可以找 一个成年的马勃菌撕开,然后按在伤口上,就像士兵用的急救包一样。马勃菌会迅速止血,而且让你只留下很淡的疤痕。我父亲一直想让我有机会实践一下,但我要远比他聪明和小心,所以那些马勃菌依然在山林里自由自在地生长。

我一度以为采摘菌子是我的个人行为,是我父亲私人课程的一部分。当我上学之后才知道,进山采摘杨梅和菌子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记得我第一次进山采摘杨梅的时候,伙伴们把我带到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边上,告诉我说:“开始摘吧!”但是我举目望去,只能看到树叶和草,而他们很快就摘满了一书包的杨梅。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也能清晰地回想起生平第一次“发现”杨梅的经历:他们拉着我的手,把它一直牵引到一颗杨梅上。当时刚刚雨后,树叶上的雨水冰凉。当那种冰凉的感觉穿过手掌,我的指尖突然有了一种毛糙的触感。只在一瞬间,我突然看见了所有树叶下面都有密密麻麻的杨梅——它们是那样的绿,以至于早前完全掩藏在树叶下看不见了。

采摘菌子的经历也非常类似,只是那时候我更小一些。我父亲说能否摘到菌子和运气有关,所以要虔心祈祷。我怀疑他这是为了故意气我,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发现任何一朵菌子。每次都是他突然站定,用棍子指着什么方向让我看过去,我才能从树叶深处看出那里有了一朵。菌子尽管五颜六色,但是可以食用的大多不那么艳丽。它们在泥土和树叶的背景下,很难区分出来。而那些不能使用的菌子,例如胭脂菌,看上去鲜红的一片,其实是一种警告,让其它生物距离它远一点。我一开始带回来大量的毒菌,遭到了无数次残酷的嘲笑。而我一次次带着更深的懊恼返回丛林,也就距离菌子原来越远。最后,我在一个滑溜的土坡上跌倒,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当我抬起头时,突然发现面前的一根伐倒的圆木上长满了金黄色的鸡蛋菌。顺着那个角度看出去,周围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菌子全部都显露了出来。仿佛这一跤是得到了山神庇佑,让我获得了一双可以识别菌子的慧眼。事实上,当我放低自己的身段,从更低的角度看出去,由于菌子的伞柄长而白,就变得很容易发现。等到习惯了菌子的形状和颜色,甚至不用再改换角度,也能随时随地找到它们。

菌类更适合作为一种进山之后的战利品带回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红领巾的主要用途就是用来包裹菌子。我在山林里做过各种各样的棍子,但是都被扔出了家门。我也在山林里安置过许多陷阱,但是它们不能移动。在山里玩上一天,傍晚能带回家的往往只有一身臭汗和衣服上新增的几个破洞。这些东西都是招致体罚的罪魁祸首,但是带一些菌子回家情况就有所不同。因为这起码是学以致用,可以解决晚餐桌上的一两个菜。而且,只要你愿意,菌子似乎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不像是蜂巢,一旦捅下来第二年就不会再有了。也不会像是块根,发掘之后也许来年就不在生长。而菌子年年都有,甚至是总在老地方等着你。

云南的菌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吃的,一种是请人吃的。和外间想象的不同,云南人对于羊肚菌和松茸的兴趣不大。羊肚菌价格昂贵,几乎没有什 么滋味,一般只用作宴请外地人用,以示尊重。松茸因为可以出口日本创汇而闻名,但大多数人嫌它有一股“铁腥味”,一般用汤煮或者烧烤。外地人一到云南就喜欢问这两种菌的滋味,但是大多数云南人听了之后只会露出茫然的神情。因为这两种菌都并不常见,松茸更是需要在海拔3000多米以上才会生长,主要分布在云南的西北部地区。云南人真正喜欢的菌子当数青头菌、枞、牛肝菌和干巴菌。

青头菌是居家过日子最常用的菌类,类似内地的平菇。它的产量极大,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很安全,甚至可以凉拌,只是一般不推荐那么做。由于青头菌肥厚多汁,所以非常适合清炒或者炖煮。最后汤汁浓厚,滑腻可口。和所有的菌类一样,青头菌在烹饪过程中要消耗大量的油脂,否则很难快速煮熟出汁。据说也因为这个缘故,云南人身材都保持得不错——菌类会带走油脂。而医生明确指出,大量连续食用野生菌,会造成血糖快速下降。云南的青头菌配上云南的火腿,在雨后略 有凉意的傍晚端上餐桌,可能是许多人家最常见的景象。每次进山一趟,找到青头菌的可能性最高。如果连青头菌都找不到,那么算得上是倒霉到家了。

枞是菌类中的王者,迄今为止,还没有办法人工繁育。民间相传,枞被采摘后,来年还会在相同的地方长出来,叫做“枞窝”。而另外的一种说法认为,它在何处出现,往往和附近的白蚁有密切的关联。神秘的生长过程,加上鲜美的味道,让云南人对枞的热爱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们在汤里放枞,在米线里放枞,甚至在月饼里也放枞。当雨季结束,他们还会把枞过油,去掉水份然后冰封保存。这样,可以一直放到次年的春节。民间还有一种说法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人们对枞的喜爱:由于枞的形状,让人联想起男性生殖器。的确,在云南的许多地方,“枞”是一个宛转的指代,便于那些不愿爆粗口的人表达自己的愤怒。

当所有的枞窝边上都蹲了人,枞的价格一再飙升,人们却幸运地继续拥有牛肝菌牛肝菌有许多种类,其中不乏剧毒,每年杀人的凶手里一定会有它的同族兄弟。然而,这并不能掩盖牛肝菌的美味。黑牛肝可以做浓汤,可以炖煮,味道比不上枞。但是黄牛肝则大不相同,一般会被小心地切片,然后放在锅里用少油和辣椒干煸。最后,黄牛肝的水分被去除大半,热油把纯净的香味彻底拷问了出来,其鲜美的程度完全可以和枞分庭抗礼。中毒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不死,传说会看到满天小人小马,手持小刀小枪开战,让人心生恐惧之情。也有人说,中毒会产生和自然直接交流的能力,感受万物和自己同一呼吸,同一心跳,彻底消除了 主客体之间的区别。也许,这就是牛肝菌所带来的福利。

干巴菌本并不在上述菌类之列,因为即便是云南人自己,也不能全都欣赏它那亦正亦邪的形状和味道。干巴菌是块菌,类似地衣,在地表平铺,埋伏在松针下面。寻找干巴菌很难,需要敏锐的鼻子,否则评价肉眼很难直接发现。处理干巴菌也很难,需要一点点切碎,反复清洗其中的泥沙和松针。有一种常见的云南人家景象:饭在厨房里冒着汽,老妈妈拿着小刀很仔细地剔干巴菌,边上是一只白瓷小碗,放着些许处理好的菌子。干巴菌的味道非常强烈而独特,不喜欢的人会认为那是一种霉味,而喜欢的人会喜欢到骨子里去。同样是用油封好的菌,春节归来的游子吃到枞时会感觉到甘美,而他吃到干巴菌时,会在瞬间感觉到自己终于回家, 因为只有在家乡才能闻到干巴菌这浓烈而熟悉的香味,他能在罐口听到旱季的风。

如果愿意的话,云南人可以用菌子做上一桌子的菜。我们对于菌类的操控已经达到了一种变幻莫测的高度——许多人家都喜欢枞,但是枞的价格每年都在上涨。同时,大量的野生菌只在雨季才有,进入旱季就只能吃油浸或者冰冻的存货。于是,云南人也会购买内地常见的平菇,用合适的火候的调料慢慢加工出来, 使得这种大路菜居然有了几可乱真的枞味道,虽然不能拿来做汤,但是作为炒菜却没有任何问题。而在另外一方面,云南人对于菌子的滥用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近十年来,川菜四处攻城掠地,菌子也被逼上了火锅。野山菌火锅逐渐变成了一道名菜,其人神共愤的烹调方式是客人在一锅汤里煮上十几种菌蘸料碟吃。内地人看了以为豪迈,我却看了悲哀。每种菌子都有自己的味道,放在一锅里全部煮了,就再也无法分辨彼此。既然是这样的做法,我们又何必给青头菌配上火腿或者肉泥,给枞配上汤,用小火慢慢干煸牛肝菌呢?越来越多做菌子的人没有进过山,他们大概以为菌子是长在菜市场的竹篮里的菜。菌怎么可能是菜呢?

我们不得不住在钢筋水泥的房屋而非丛林里,菌子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山地人和山林的唯一联系,也意味着我们和土地的唯一联系。我们空着手进山,带着菌子回家。我们并不是带上一道菜回家,而是带着逐渐消亡的一种生活方式回家,带着和山林渐行渐远的关联回家。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记忆,一直都与大山和丛林有关。随着人类越来越多,野兽会逐渐消失在山谷的尽头,雪线会慢慢上升到山顶,我们会兴建更多的楼宇,更多的公园,更多的广场和游乐园,把孩子圈养进去。但是我们并不是从来如此,也不会一直如此,故乡的红色泥土唯有我们脱下皮鞋,除去袜子,用赤裸的脚板接触才能触之生情。回想我有生以来的头十多年里,那些在山林里穿梭的日子所给与我的欢喜和宁静,是后二十多年所不能给予的。在各种城市之间迁徙,没有任何一间房子,任何一处林园,又或者是某个风景绝佳的高处, 都不能带来山林所给与我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很多人并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用“只”或者“个”这种量词来描述菌子。对于我来说,没有一只菌子,也存在一个菌子,只可能有一“朵”菌子。而如果你如同我一样接受过那些在现代社会一无所用的知识,能够找寻到一辈子也不会用上一次的马勃菌,那么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只有一朵菌子一直开在我的心头。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喜欢法国的松露,因为我不曾在林子里亲手采摘过它。但是哪怕给我一份廉价的青头菌,我也会心生大欢喜,因为这对于我来说是一次故友重逢。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就遇见过,我侧过头去发现它,它也因此发现了我。菌子对于我来说意味着故土,意味着雨季,意味着一个山地人和他土地之间无法割断的情缘。今年云南大旱,当我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北京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是:不知道今年的菌子还能不能长出来?只要菌子还能长出来,故乡就还是故乡。

独自在外乡生活,像当地人一样说话,也像当地人一样行事。因为这里没有山,也没有菌子,我失去了自己的颜色和味道。在人群中我无法分辨自己人的存在,相信他们有和我一样的理由。离开了山林,我们就不再是山地人了。我们的肤色会渐渐变淡,记忆慢慢模糊,僵硬的脖颈会变得灵活,因为在大城市里生活需要时时左顾右盼。但是我的确知道自己和周围人会有些不同,走在菜市场里会因为看到平菇香菇金针菇而觉得亲切,但是绝对不会去买。偶尔出城进入丘陵,会因为满目的绿色而欣喜,随即又因为单调的物种而感觉失落。当雨季到来的时候,会一个人躺在窗边,在陌生的泥土味道中徒劳地想嗅出菌子的味道。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个记忆中满山遍野都是菌子的故乡和所有人的故乡一样都在消亡。等我回去时,也许城市的脚步早已经踏平山林,每一栋大厦和每一座高架桥下面,都是曾经的枞窝。总有一天,菌子也会同样从故乡的餐桌上消失,换上更为得体的大棚蔬菜。但我的故乡却绝不会消失,所有的大山和丛林都会安放在一朵小小的菌伞上,菌柄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父亲给我的课程内容,山里每一样东西的名字。

2010年雨季终于来了,故乡的菌子又该熟了。

版权声明:这是一篇一年前的文章,作者为和菜头,发表在2010年6月号《华夏地理》杂志上。
原文地址:http://www.hecaitou.com/blogs/hecaitou/archives/134466.aspx

「影」深夜食堂:吃是最好的安慰

2011年7月14日 Pan小月

深夜食堂

深夜食堂》原著是安倍夜郎创作的人气漫画,该漫画获得了2009年的日本漫画大奖,列为日本“这本漫画必读!2009”榜单的第三名。根据漫画改编的连续剧,由出演《东京铁塔》的小林薰,以及小田切让、松重丰等不少著名演员出演,于2009年10月开播,大受好评。

深夜食堂》共10集,每集二十多分钟,均以料理命名,剧中有形形色色的人物,比如黑社会大哥、过气艺人、神秘的流浪汉、脱衣舞女、送报纸的大学生、OL剩女三人组、寻找亲生父亲的小男孩,等等。他们以一间小餐馆为舞台,上演了10段充满温情的故事。这间餐馆只在每天深夜至清晨营业,菜单只有猪肉酱汤套餐和啤酒,并不固定,但老板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利用当天店里的现有食材做出各种料理。

电视剧的整体基调与风格很舒缓,餐馆老板沉默却温柔,由一道道料理带出的故事充满了人情味。每天深夜,走进这间餐馆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用食物安抚自己的胃口与寂寞的心。剧中出现的十道料理,也都是非常简单的菜色,质朴无华却美味得要命,平淡却能抚慰人心。周星驰电影中那著名的“黯然销魂饭”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深夜食堂

第1话:红色香肠鸡蛋

深夜食堂

第2话:猫饭。第3话:茶泡饭。第4话:土豆沙拉
第5话:牛油拌饭。第6话:猪排盖饭。第7话:鸡蛋三明治
第8话:酱油炒面。第9话:烤竹荚鱼干。第10话:拉面 (最终章)

深夜食堂》官方网站:http://www.meshiya.tv/

跟《深夜食堂》学做简单却温暖的美食:

【牛油拌饭】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001874/
【猫饭】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001849/
【茶泡饭】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36106/
【红色香肠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006727/
鸡蛋三明治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000281/
【玉子烧】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003429/
土豆沙拉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000078/
【酱油炒面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000814/
【烤竹荚鱼干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110052/
【猪排丼】http://www.xiachufang.com/recipe/79865/

深夜食堂》第1季在线播放
深夜食堂》第2季在线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