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味·年味·家
当看到对楼家窗户有香肠的身影时,一年又悄然滑了过去。从小到大,南方人或说川渝地区的人们,对香肠都是情有独钟的。因为,自香肠灌制始,便是团圆。
香肠,以猪或羊的小肠衣(也有用大肠衣的)灌入调好味的肉料干制而成。听起来挺容易,但做起来需要技术。在记忆中,一家三口是灌不好香肠的,需要几家人合力完成。一人执肠衣,一人拉棉线,一人活肉料,一人用针扎灌好肉的肠衣。小时候家住小楼,一层楼邻居每天都串门聊天吃饭,关系和睦融洽。一般到12月末,算着日子,邻里几家人一合计,选上个大晴天,齐坐室外楼道,一边聊天,一边进行着灌香肠的大业。微冷的空气,响晴的午后,长辈各自把思念和祝福融入到灌香肠中。“我家儿子再过20天就回来啦!”张妈这边洋溢着喜气,手可没有歇气,卖力活肉。这边看大家灌香肠的李爷爷搭话,“男娃儿啊,就是要在外闯荡一下,好!”气氛自是喜上眉梢,众人也不觉着累,你家20斤,我家10斤,川味15斤,广味5斤,忙碌一下午,家家都有收获。
香肠灌完,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吃,这还只是半成品。下一个步骤,熏香肠。若自家做,这同样是一个大项目。原因之一就是需要许多干柏树枝。重庆冬日本就阴冷,以下雨天气居多,要找到够量的树枝需要费些力气。记得当年姨妈家住在近郊,附近找树枝较为容易,因此每年的一天,举家提着还略有湿度的香肠,坐一个小时的车到姨妈家。一个圆形的铁质大桶,顶部被凿些大洞,上面盖着纸板,香肠腊肉挂上,在底端便放上木材,引火后,看得微微开始发红,便要盖上柏树枝,使得铁桶内烟雾迷茫,恍若太上老君炼丹炉。
熏香肠,在熏而非烧,是不能用明火的。用重庆话说,这叫“楸香肠腊肉”。待眼前大物开始均匀的丰富的冒出青烟,第一阶段算是告成,长辈便进屋聊天吃瓜子,不再关心那熏制的过程。但孩子们呢,这时终没有了大人的提醒和担心,开心窜出,拿些红薯紫薯什么的,扔火堆里,围在炉旁烤火取暖,更重要的是翻看自己的红薯紫薯。
约莫五六个小时,天色慢慢变深时,肉,熏好了;我们的红薯,也好了。孩子们吃着自己烤的红薯,看大人们来来回回忙碌喜悦地提香肠,这便是少年心中的年味。
吃香肠,也是儿时过年快乐的回忆。
年夜饭前夜,各家各户开始准备拿手好菜,同时蒸煮腊味。腊味最好吃的时刻来临,纵然在长大后吃过千百种香肠,品过几十个牌子,都不及小时候那一口滋味。父亲用铁菜刀将还散发着温暖热气的香肠放到案板上,饱满的一根根,油亮亮都引诱着案板旁那年少的孩子。当刀切下去的那一下,似乎能听到肠衣断开的声音,“刺”果断清脆的一声,刀起刀落,一块薄得透明的香肠片已乖乖躺在案板上,在柔和的灯光下,分外喜人。这才是第一下,试试刀后,父亲的速度便加快了,只几眨眼的功夫,一整根香肠都已变为溜圆的薄片。这边我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而父亲也会不时看看我,笑笑,再继续他的切肉活动。一般情况下,在他切到第二根的时候,我就会配合着刀的节奏说到,真是好香啊~~~~~父亲自然是明白中国人才我的,用敦厚也同样油亮的手拈一片香肠直送我嘴。那感觉啊!混合着果木的香气,肥肉与瘦肉的完美配搭,加上偶尔的一粒花椒在嘴里打转,略有些烫口的温度,促使得嚼几下就迅速吞下,好怕此等好味在口中呆得太久变换味道,抹杀了对香肠的好印象。吃完一片,砸吧砸吧嘴,和父亲有着小小交流,目的只有一个,再一片啦!父亲同样笑笑,依旧满足我的要求。因此好味香肠,通常在开饭前,已经被我吃掉半根。以往团年饭伯父就说,怎么不吃腊味呢?我心里暗笑,早吃过啦!
这样的事在父母之间也会发生,父亲在厨房切下新煮香肠,小跑到客厅看电视的母亲面前,说,来,尝尝,我们的香肠!待母亲点头表示满意后,俩人便特满足自豪地相互对视点头。好似共同完成了一件美好大事。
过年,家里团圆的人由多变少,又由少变多,在这个渐变的过程中,父母年纪也渐大。团年饭的话题也有以前父母的工作转到了下一代子女身上。团年饭年年都变化,但家里的团圆饭中,香肠总是占有一席之地的。爱吃的人如父亲伯父,一口气连吃三片;不那么爱吃的人如舅妈堂妹,席间也会夹上几片,细细品味。
香肠啊,我们吃的是团圆,品的是家味。
华灯初上,看到对楼家家户户窗台上的香肠,忽忆起父亲略显斑白的鬓发。
我想家了。
来自厨友 “红心闪闪小蜜蜂” 投稿( 她的下厨房主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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