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发声练习
许多人喜吃田螺。我没见过世面,吃过的炒田螺无不是伴青红辣椒、蒜头泥劲炒而成,是否加入紫苏界定田螺两大派系。也有人以沙茶酱或豆豉乃至番茄酱入锅同炒;见识过田螺专卖店的田螺,满满一盆酱色汁液、而上浮红油明亮,不知是以什么邪恶方法烹制。
我口拙,既说不出漂亮话,嘬螺也比不上人,往往一颗小螺要嘬半天,手也笨,多次蝉联捅螺肉耗损牙签大赛冠军。所以我不喜吃田螺,吃个宵夜耗二十年功力当真不值。田螺多纳垢,要在清水养上数天,多次换水,待螺吐尽秽物才能入锅。在贵国饮食行业的一贯作风面前,我心戚戚然。
于是桌上有螺时,我最大的乐趣是看人嘬螺。当然了,看美女嘬螺与看丑男嘬螺的视觉体验全然不同。嘬螺时腮帮自然深凹,每个人都是瓜子脸,筷子夹螺,螺口对准小嘴,粗豪一点的直接用手拾起就往嘴巴送也不碍观瞻,括弧如果是美女的话。我不喜吃螺自然无缘深细琢磨嘬螺技巧,但凭空想象,大概猛吸也不行,必然是循循诱导,时快时慢,再有香舌轻挑才能马到成功。
大一时,老游师兄请我们在桃花源吃宵夜,师兄教导我们多吃田螺,“这是爱的发声练习”。其时我们嚅喏腼腆,当然不懂,吃起来想通,当即不要脸地脸红起来:原来嘬嘬声响,与接吻声有所相似。男女沟通,从接吻开始。
老游其时大四,又是叱咤校园的风流才子,且当时尚未箍牙,身边多红粉佳人,自然任是一句平常话也是多年摧花经历锤炼而成,不知暗藏了多少金瓶梅一类古典爱情小说的精髓。他的圭臬教导醍醐灌顶,当时我是一枚智商发育未全的师弟,当场签字画押奉他为偶像。
回头一想,为何老游逢请小女生吃夜宵必点炒田螺呢?为何他说吃田螺是爱的发声练习时总是一脸淫邪呢?或许在老游眼里,美女嘬螺时的种种情状(见第三段)还有其它不足为外人道的意味或想象。师兄的思想尺度,师弟必是无法企及。
“爱的发声练习”,比从老游身上学到的应对领导的所有餐桌礼仪都有趣。大多数人从小都被灌输桌上规矩,比如筷子不能插在碗上,不要翻寻碗底的肉,鱼还没吃完一面不要翻另一面……诸如此类,在“食不言、寝不语”经典礼仪荼毒下,“食无声”最是让人难受。
应酬客户,相亲见面,初次拜见岳父等吃饭场合必须拘谨,总得装一下斯文。许多影视作品往往会以餐桌仪态衬托角色出身。但吮汁嘬螺,喝汤吃面,吃蟹剥虾,哪个没有声响?在日剧里,无论多漂亮雅致的女主角碰上吃拉面场景无不惊天动地,据说这是表达对厨师的尊敬,即使面食再不地道也要嘬出声来。这道市民食规倒真有意思。
床榻男女,不出声是礼,出声是乐,节度在人,桌上饮食也一样(张公子语,大意)。不拘谨做作,自然嘬嘬哼哼咕噜咕噜,也是对大自然的爱的发声,对生命的由衷礼赞嘛。
听说比丘律亦规定僧人饮食不得太大声响。正经寺庙都过午不食,只吃一餐还得守背着诸多戒律,方丈你真不懂爱。我佛慈悲,释迦牟尼应该没有规定具体分贝。